“我拍電影,就好像拍一個我該做但是沒有做的夢。”
對中國廣大影迷來說,阿彼察邦·韋拉斯哈古可能是最為熟悉的泰國獨立片導演和藝術片導演。作為泰國首位獲得戛納電影節主競賽金棕櫚獎的導演,他的代表作包括《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》《戀愛癥候群》《熱帶疾病》《幻夢墓園》等,而他的最新作品《記憶》,更是由蒂爾達·斯文頓主演,入圍了今年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。
6月12日,上海國際電影節舉辦“阿彼察邦·韋拉斯哈古導演大師班:對談賈樟柯”,邀請阿彼察邦導演通過視頻在線與影迷進行交流。

《記憶》劇照
回顧自己的創作生涯,家鄉是阿彼察邦最為重要的靈感來源。“我和我的故鄉是一種愛恨交織的狀態,愛是因為非常迷戀自己家鄉的記憶。我曾獲得過非常自由自在的童年,教會了我知識,給了我很多做夢的機會。但這個故鄉也破壞了我曾有過的一些美夢,比如存在一些苦難,小鎮也并非我想象中的美好。故鄉是我的靈感源泉,我希望看到那里的新一代,(看到)他們的成長和我有什么不同,我很愿意去理解這樣的變化。”
而他在家鄉度過童年時,跟自己相關的關鍵詞竟然是“醫院”。他解釋道,“因為我父母都是醫生,我的家在醫院里,醫院就是我的游樂場,讓我產生了很強的依戀感。在當時翻閱了很多書籍,也讓我脫身于小鎮,取到了廣大的世界。”
或許更為重要的是,當時他不僅看了很多醫學書,還看到了很多當紅的科幻雜志,讓年幼的自己產生了“科幻故事與鬼故事是無縫銜接的”感受,所以才在第一部劇情長片《正午顯影》中,探討“現實和虛構之間的分界線在哪里”這個問題。

《正午顯影》劇照
如果沒有充足的觀影經驗和思想準備,許多人觀看這部影片時,會深陷進漫漫長鏡頭中。由于預算很低,阿彼察邦的拍攝都是在一段段旅途中完成的,“我到一個城市就開拍,拍到沒錢就停機,有錢了繼續拍,所以帶來了像很多小故事拼接在一起的感覺。這是我后期編輯出來的結果,對我來說是很好的學習經驗,讓我探索了現實與虛構之間的邊界。”
而《正午顯影》中所存在的思考,也始終在影響著他的創作,讓他的作品總帶有“神秘主義的現象”。
夢境是神秘主義中常常出現的一個元素,阿彼察邦在《幻夢墓園》中,就將夢境作為主要線索,整部影片的視聽語言也具有很強的夢境特色。阿彼察邦表示,“我覺得電影與夢境之間應該有一個對話,想通過電影來表達電影與夢境的共生關系。我拍電影,就好像拍一個我該做但是沒有做的夢。我對夢境做過科學研究,生理上做夢的機制與看電影的機制是相似的,都需要一些虛構的東西幫助我們面對現實。希望通過我的電影,能表達這兩個時間有時候會渾然一體,就好像希望與黑暗是共存的,而這個黑暗可能看不見卻實實在在地影響著我們。”

《幻夢墓園》劇照
夢境之外,水也是阿彼察邦電影中常常出現的重要意象,尤其是在《湄公酒店》中。阿彼察邦毫不掩飾對水的熱愛。“水構成了我們的分子,有了水我們人體才能發揮正常功能。水又像國家的血脈系統,把國家的各個地方銜接在一起,我喜歡水的意向。另外,水又起到割裂的作用,讓各地為了爭奪水資源發生爭議,我也希望通過電影,能呼吁各方坐下來進行溝通。最后,水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儀式。我的父親過世后,把他的骨灰撒在湄公河里,某種意義上,湄公河就是我的家,所以我不斷在電影里重溫水與河流的話題。”

《湄公酒店》劇照
雖然阿彼察邦在電影中,常常會進行許多朦朧的意象上的表達,但其實他在大學本科學習的是建筑專業。建筑學的嚴謹與他意象性的表達形成了某種奇妙的互文。阿彼察邦表示,學習建筑,其實也是因為在泰國不太有機會學習到電影,“學建筑其實讓我非常高興,因為我發現建筑和電影有很多共同之處,比如都要對時間進行設計,而且也都要讓人物從一個空間走到另一個空間。建筑是空間,也是情感。”
阿彼察邦是在本科畢業后,前往芝加哥藝術學院學習電影,“我發現建筑師和導演也有很多共通之處,比如都沒辦法單槍匹馬完成項目,都需要很多幫手,所以拍電影和做建筑,都需要團隊合作。我非常高興自己能學建筑,對我來說建筑和電影是相通的。”
阿彼察邦剛剛入圍戛納電影節主競賽的新片《記憶》,其出品人、聯合制片人正是賈樟柯。早在2015年的《幻夢墓園》中,阿彼察邦就希望能夠與賈樟柯進行合作。在《記憶》的合作中,阿彼察邦覺得非常愉快,“因為賈樟柯導演完全記住自己制片人的身份,像所有偉大的制片人一樣,給導演自由并尊重導演,不進行干預,拍攝下來我們合作非常愉快。”參與對談的賈樟柯也表示,“最初制片給了我一個很短的故事和幾張照片,我就非常喜歡了,能在阿彼察邦的電影里出現我的名字和我的公司的名字,我就很開心。”

阿彼察邦與賈樟柯回顧了二人的合作
兩位導演如今不僅會創作、制作全新作品,也都開始深度參與到青年導演的扶持當中。阿彼察邦在泰國,創辦了曼谷實驗影展和Kick the Machine公司扶持青年電影人,賈樟柯創辦了平遙影展和山西電影學院扶持中國電影教育事業。
賈樟柯表示,“我很享受平遙電影節跟青年導演的合作,我們有創投、發展計劃和新電影的展映,會看到完全不一樣的電影想象和嶄新的電影世界,很有啟發。”
阿彼察邦認為,年輕電影人想要做出好的藝術表達,“最需要做的就是享受生活和當下,要從觀察自己的身體開始,注意身體與周圍世界的關系。身體本身就是一種藝術,只有了解身體之后,才能對它進行探索,然后把探索表達成電影,F在很多年輕人看了很多電影后開始舉棋不定,一會要這種風格一會要那種風格,這是很困難的選擇,我也建議大家多看、多聽、多冥想,這樣會有幫助。還要建議大家,別把電影捧得太高,別過于尊重和遵從,別把自己的身份認同和電影等同起來。萬一不成功,你的大廈就會崩塌,那就不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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